1
登基那天,我遇上了点小麻烦。
我妈拍了拍自己的额头,突然说:
「哎呀,我怎么忘了,丫头你是个女孩啊。」
我这才想起来。
这么多年来,总觉得哪里不对劲。
现在看来,那些朝中的大臣们对我眼红、说闲话、甚至搞起了男男恋,其实不是因为我治国不力。
原来是因为他们生错了性别。
我长出了一口气。
我依然是那个英明的君主!
妈妈怀我那会儿,整个后宫殿里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盼着。
有人希望我是个小子,有人盼着我得是个丫头。
还有些不成器的,巴不得我出点什么事。
我可是我爸唯一的宝,他骑马打球时伤了身子,后边儿是不会再有别的孩子了。
朝里的老头们拿出了一套一套的规矩,想让我爸从伯父家那儿过继个猪头来。
就在我爸快绝望的时候,我妈怀上了,这消息就像是给他打了强心针似的。
所有人的眼睛都聚焦在我妈的肚子上。
我妈一个小宫女,一下子就变得人见人爱。
皇后娘娘亲自照料,派了人死死盯着她的宫殿,吃的用的见的人,皇后都要一一过问。
过了八个月,我出生了。
屋子里,我妈、接生婆、皇后三个人都没说话。
皇后突然说,
「我记得,奶娘的儿子才出生十天。」
她的重音放在“儿子”上。
我妈抬起头,眼里全是泪,
「娘娘,我女儿也是命啊!」
皇后一开始没反应过来,然后突然明白过来,
「你想多了。」
她把别人的儿子拿去给大臣和皇上看了,皇上高兴得不行,大伯父的计划全泡汤了,脸都气歪了。
幸亏他们都是男的。
十天大的小孩和刚出生的小孩差多了,但有的时候,男人的眼睛真是瞎。
如果里边儿有个女官——那我是女孩的事也就藏不住了。
然后皇后把婴儿还给了奶娘。
她抱起了我,眼神坚定地看着我妈,
「秦贵妃,以后,这事就只有我和你的宫女知道。」
我妈还没反应过来,但她知道她和皇后是一条船上的,就狠狠点了点头。
从那以后,我就成了皇帝独子姬珏,三岁能认字,五岁能作文,八岁被封为太子。
我聪明又勤奋,人品也好,我的存在让我爸在没有其他孩子这件事上的遗憾少了些。
老师们都夸我,我尊敬师长让他们觉得教书育人很有成就感。
2
我的日子一直挺顺,直到有一天,皇后宫里来了几个和我差不多大的贵族少年。
领头的是薛大将军家的薛凌霄。
他们对我行了礼,然后就乖乖退出去了。
我从后边绕了一圈,听见他们小声聊。
「上林苑里的鸟窝真不少,咱们去掏一个吧。」
我挺擅长爬树这活儿的,不过呢,我从来没去掏过鸟窝。
那些小鸟们安安静静地养育着它们的孩子,我干嘛要去打扰它们呢?
我将来可是要当皇帝的,心里得多存点善良和宽容。
不过呢,我微笑着问:
“薛——你叫啥名字来着?”
他们像屁股着火一样急忙转过身,赶紧跪下致意:
“太子殿下平安!
我叫薛凌霄。”
薛凌霄抬头看着我,说:
“殿下,要不要一起来?
挺好玩的。”
我轻轻地笑了笑,说:
“好啊。”
这时候,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那个萧家的大少爷看着我,眼神冷冷的:
“殿下您可是太子,玩这个孩子气的游戏不合适。”
我温和地问他: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他稍微弯了弯腰,回答:
“我是萧山玉。”
我点了点头,说:
“那好,你也一起来吧。”
他虽然不愿意,但既然是我说的,他也不敢不从。
于是,我们一大群人就直奔上林苑去了。
我笑着看薛凌霄脱下外套,像只猴子一样麻溜地上了树。
我听他兴奋地叫喊着,连鸟窝都给弄下来了,里面还有一只小雏鸟,他说:
“殿下,这个给您吧。”
我笑了笑,问:
“我要这个干嘛?”
他随口说:
“烤着吃,或者逗着玩都行。”
我点了点头,说:
“好的。”
萧山玉站在一旁,冷眼旁观,一言不发。
我转身对周围的人说:
“既然薛小将军这么说,那就让他这几天别回家了,就去牲口房待着吧,不管是喂马还是养鸡。”
薛凌霄愣住了,问:
“殿下,这是为何——”
我严肃地说:
“薛小将军,如果按照人的寿命算,这只小鸟差不多和你年纪一样大,既然你能让它离开父母,孤为什么不能让你也尝一尝这种滋味?”
我叹了口气,说:
“薛将军你治军严明,敌人都怕你,但你问问自己,这小鸟做错了什么?”
薛凌霄已经跪下了,萧山玉的脸色也缓和了,只是呆呆地看着我。
我接着说:
“好了,送薛小将军去吧。”
其他人都退下去后,萧山玉突然非常郑重地给我行了个礼。
3
他说:
“长宁我之前不知道太子殿下的用心良苦,刚才还冒昧多言,太子殿下您聪明又有爱心,是我冒犯了——”
我亲自扶他起来,说:
“有了长宁你的劝诫,孤才能更加明镜高悬。”
萧山玉,字长宁,萧家长孙,从小就特别聪明,在家族里也是出类拔萃的,经常被萧太傅带在身边,可见他们对他的期望。
萧家是天下士人的领袖,我要他们为我所用,就得让下一代家主对我忠诚。
说到底,这个世界上的万事万物,最后都离不开人。
今天这一幕,其实都是为了萧山玉。
嘿,我跟萧山玉聊得特别开心,聊天结束时我还亲自送到东宫门口。
我们依依不舍,约好下次再继续聊,我当然点头同意了。
转身我问旁边的内侍:
“薛家的那小子,送到马厩去了吗?”
他恭敬地回答说是的。
我微笑着说:
“晚饭就别弄了,你准备点夜宵,晚上我亲自送过去。”
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,我拿着食盒去找薛凌霄。
他正无聊地叼着根草玩儿,看见我来了,急忙站起来,但眼神里还是流露出很强的警惕。
我装作没看见,只是笑了笑,问他:
“薛小将军最近如何?”
他倔强地转过头,说:
“太子殿下你这是明知故问。”
话音刚落,他的肚子就开始咕咕叫起来。
我亲手递给他食盒,说:
“其实,我有点事想请你帮忙。”
他转过头来,带着嘲讽地说:
“太子殿下也有求人的时候?”
我叹了口气,说:
“之前放走的那只小鸟,可能因为沾了人味,饿得直叫。
大鸟飞回来盘旋了几圈,却迟迟不肯回巢。”
我问薛凌霄:
“有没有什么好办法?”
他沉默了一会儿,我摇头说:
“我看那小鸟的声音都变弱了,今晚怕是要饿坏了。”
我拿了一碗夜宵出来,说:
“算了,薛小将军先吃饭吧,我再去问问别的牲畜饲养员。”
内侍低声说:
“殿下先吃饭再去问吧,折腾了一整晚,您还没吃饭呢。”
薛凌霄问:
“你怎么不吃?”
我笑着说:
“本来想请你一起吃,不过时间过了,那就陪你一起饿一会儿。”
看他犹豫不决,我又笑着说:
“要不我们一起吃点?”
他抬头把饭递给我,说:
“你吃吧。”
我直接坐在他旁边的草堆里,和他一起用筷子吃饭。
他一愣,也就不客气了。
饭吃得不多,但两个人分着吃却感觉特别。
薛凌霄时不时看看我,我低头吃着饭,一点不高兴的样子都没有。
4
吃完饭,他擦了擦嘴,说:
“我去看看你那只鸟。”
我笑着说:
“不急,你看到我的黑玉了吗?”
薛凌霄眼睛一亮,问:
“那匹马是你的?”
我点点头,说:
“说到马,你母亲薛夫人也是识马的行家。”
他笑了,说:
“没错,我母亲可喜欢马了。
虽然我只知道一点皮毛,但也看得出来,殿下的这匹马将来肯定能跑千里。”
就这样聊了一会儿,薛凌霄不再提防我,反而把我当成了朋友。
清晨的雾气中我们一起骑马在上林苑驰骋,薛凌霄的笑声惊飞了沉睡的鸟儿。
分别的时候,我把黑玉的缰绳递给他,说:
“你帮我养着吧,男子志在四方,也带它去看看边塞的风光。”
薛凌霄一愣,我已经转身走了。
他还在那儿呆呆地看着我。
从那以后,我俩就成了东宫的常客。
我小时候没什么同龄的朋友,有了他们俩,日子才算有点意思。
读书、骑马,偶尔偷偷溜出宫去市井玩闹,时间仿佛也走得快了些。
给母后请安的时候,她的脸色有点复杂,
「儿啊,听说萧家和薛家那俩小子老往东宫跑,还——还留宿呢?」
我有点惊讶,走近了点,低声说,
「母后,咱们不是早就说好要和萧薛两家搞好关系吗?」
她停顿了一下,
「当然是要搞好关系,但你和他们不一样——」
我点头,
「儿臣一直明白。」
她突然抬头,我继续说,
「儿臣知道自己的身份,虽然要和百姓打成一片,但君臣有别,儿臣清楚得很。」
母后的表情又变得柔和起来,
「对对,你的身份和别人不同,除了本宫、秦贵妃和茹姑姑,别让外人靠近你,尤其是更衣和沐浴的时候。」
我顺从地回答,
「母后从小教育的话,儿臣铭记在心。」
她复杂地看着我,我请安后退下。
我生日前一天晚上,薛凌霄说要带我去开开眼界,还带上了萧山玉。
他俩关系一般,但因为总在东宫碰面,也算混熟了。
站在万春楼门口,薛凌霄大手一挥,
「今天酒钱算我的。」
他大步走进去,
「把最漂亮的姑娘都叫来!」
他的小厮在后面小声吐槽,
「少爷,萧少爷,我们二少爷在家练这话练了好久,他不敢自己来,今天就求您两位给他壮胆呢。」
我和萧山玉慢慢走进去,已经有美女迎上来,小厮告诉老鸨,
「按之前的安排来。」
怪不得今天这儿一个人都没有。
她笑得灿烂,
「几位少爷,这边请,姑娘们都等不及了。」
一阵香气袭来,五六个美女各式各样,穿着都挺露的,衣带更衬得胸部丰满。
5
萧山玉面无表情,分不清是生气还是害羞。
薛凌霄已经看傻了。
我泰然自若,一坐到主位,立刻有两个最漂亮的美女就贴了过来。
萧山玉大概觉得我是个正人君子,他赶紧坐到我左边,低声说:
「殿下要保重自己,是小臣多虑了。」
薛凌霄立刻跳到我右边:
「阿珏,那个、那个——」
胸大的美女们随着欢快的音乐起舞。
她们故意在萧山玉面前弯腰,用香风的手帕拂过他的脸,弄得他脸红耳赤。
薛凌霄看着萧山玉窘迫的样子,终于笑了:
「哈哈哈,你的脸真像个猴屁股。」
我没理他们,只是盯着美女的胸部出神。
今天早上起来,胸口有点隐隐作痛。
我忍不住看了看萧山玉的胸部,很平,和美女的完全不一样。
其中一个胆大的美女,腰一扭,开始唱起十八摸。
「——摸一把奴家软腰,摸一把郎君硬又长——」
萧山玉好不容易把美女们赶走,掩饰地端起一杯茶,他耳朵已经红透了。
我没忍住,问,
「什么硬又长?」
萧山玉突然咳嗽起来,
「殿——殿——阿珏——」
薛凌霄一把搂住我的脖子,
「我的好殿下,咱们的好宝贝,就是那根啊——」
薛凌霄的语气让我觉得我应该懂,但我其实不懂。
什么好宝贝?
哪根?
这让我很生气。
我冷笑,
「岂止一根,孤有十根。」
全场都安静了。
薛凌霄严肃地说,
「不愧是殿下。」
随意嘟囔了几声,我就溜出去想呼吸点新鲜空气。
外面有个家伙蹲着打着哈欠,我随手扔给他一枚小银币,他一抬头,原来是个老鸨。
他机灵地给我鞠了个躬,
「谢谢大爷的赏赐。」
我随意问了句,为啥这儿没有年纪大点的舞女。
老鸨笑了笑,
「干这行,有几个能熬到老?
运气好的存钱买自由,要么就被人带走,不然——」
他没说下去,但我明白了。
「那她们为啥还笑得这么开心?」
我问。
老鸨一愣,
「哭也得卖,反正都得卖。」
「还是笑着卖好,顾客开心,能多挣点银子。」
我问,
「那你呢?」
他低下头,
「我这一辈子,生是这里的人,死是这里的鬼。」
听说我去逛花楼,我娘气炸了。
6
倒是我爹哈哈大笑,
「珏儿长大了,也该给你找个媳妇了。」
我娘和我姨脸色煞白地偷偷对视了一眼。
我装作没看见,
「谢皇上恩典,儿子还年轻,对女人没兴趣。」
不过他后来还是给我送过来两个小妾。
我娘笑着收下了,硬是把她们留在宫里学规矩。
我也不在乎,最近让我头疼的就是我这胸口老疼。
我奶妈茹姑姑让我天天用布裹着,我觉得特别闷,但她特别坚决,
「这是皇后的命令!」
我只能照做,
「每个人都要这样?」
我拿起白布,
「皇上也是?」
茹姑姑转过头,突然对窗外的花特别感兴趣,
「是啊,人人都跟殿下一样,小萧大人和小薛将军肯定也是。」
我只能不情不愿地裹上。
再见到萧山玉时,我真心实意地和他聊了起来,
「长宁,你有没有觉得,有时候心口像压了个大石头?」
萧山玉定睛看着我,他的表情里流露出一种感动,
「因为天下的重担都压在殿下心口,殿下真是仁慈!」
我觉得萧山玉真是听不明白我的话。
他的声音变得低沉,不再有少年那种清脆。
薛凌霄带我们去花楼的事被他哥发现了,让他在军营里加倍苦练,还要他背着荆条来向我请罪。
薛大哥郑重地给我行了个礼,
「殿下,我弟弟轻浮无礼,我特来请罪。」
我嘴上说没事,眼睛却始终盯着薛凌霄。
他光着上身,皮肤因为刻苦训练显得像琥珀一样,腹部的肌肉线条分明。
而且。
他没裹胸。
就这样毫无遮掩地站在大家面前,背着一捆荆条,正咧嘴笑。
真粗俗!
这也太失礼了!
好人家的男子怎么能这样光着上身!
太不像话了!
但我就是移不开视线。
咳了一声,萧山玉提醒了我,我这才反应过来,对他说道:
「薛大哥,你太客气了。」
我忍不住笑了,
「这次真是深入了解了一下民间风俗。」
薛大哥一脸严肃,
「这次南方的叛乱,家父打算让二弟去那边锻炼一下。」
薛凌霄带着点可怜的表情看着我,我轻轻笑了笑,
「行啊,凌霄,正好今天我跟长宁可以跟你说几句。」
薛大哥先行离开后,薛凌霄立刻就把手里的荆条扔了,嘴里不禁发出一声「嘶——」
我示意旁边的侍从拿药过来,然后亲自帮他擦药。
7
「这次出行,还有件事我想提醒你。」
当我的手指碰到他的后背时,他像条鱼似的猛地一跳。
「你怎么了?
很痛吗?」
薛凌霄脸都红了,但还是摇了摇头。
我帮他擦完药,又亲自帮他包扎起来。
「在外面要格外小心。」
我言外之意。
我们都得注意,不能让人随便看穿心思,不然就麻烦了。
幸运的是,今天只有我跟萧山玉在场。
薛凌霄没说话,我帮他系好了衣服。
他小声说道:
「殿下,我有个小请求。」
「说来听听。」
薛凌霄脸上有点不自然,过了一会儿才开口:
「殿下,您能不能给我一个随身携带的荷包?」
萧山玉眼睛都瞪大了,差点就骂出声来。
薛凌霄急忙解释,
「我习惯了每天都有您的陪伴,现在我要去南方,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——」
我笑了笑,从身上摘下一个平安香囊,随手扔给他。
他手忙脚乱地接住,小心翼翼地收在怀里,
「殿下的香囊,香味和其他宫里的不一样,特别好闻。」
其实我觉得他的嗅觉可能一般,因为我宫里从来不用香。
这次南边的事情,我不仅给了他调粮食的权力,还有其他秘密指示。
现在他说月亮是方的我也就随他去了。
薛凌霄一步三回头地走了,萧山玉还站在原地。
「殿下,这样会不会让人误会。」
我好奇地问:
「你不是每天都进宫见我吗?
我宫里什么味道你应该知道,我对薛家那小子只是开个玩笑。」
他低下头,轻轻一笑,
「原来殿下这么爱开玩笑。」
不知不觉,萧山玉已经高过我一头了。
他那张如玉的脸庞,已经有了几分风度,侧脸在阳光下勾勒出的曲线很优雅。
我笑着说,
「也就是跟其他人开个玩笑,你不会被我骗的,快来看看这折子。」
萧山玉微微一笑,看起来心情又好了起来。
薛凌霄一走,我手底下能干活的人就少得可怜。
虽然詹事府里有一堆人听我使唤,但是啥事儿都得记个账报个告的,搞得我都施展不开手脚。
能用的人太少了,太头疼。
我穿了身便装,和萧山玉去茶楼里喝茶。
我们刚坐下,就听到周围一阵闹哄哄的。
“你们听说了吗?
那温家可不容易,好不容易出了个女婿是个举人,结果那小子翻脸不认账,说当时是形势所逼才签的婚书,作不得数。”
“真是个没良心的家伙!”
旁边有人附和。
我听了个大概,原来是那个做运河生意的富商温家,他家闺女喜欢一个穷书生。
家里为了闺女,出钱出力帮助那个学生,等他考中了,好让闺女嫁过去,不用再被人笑话。
8
按照“士农工商”
的规矩,商人地位最低。
做生意的不许涉足官场,温家人再有钱也没法参加科举,现在被个小小举人耍了,也只能忍气吞声。
这会儿,陈举人还在茶楼里公开宣布和温家小姐没关系,茶楼人群都围过来看看热闹。
“那温小姐也是不自量力,一个商人的女儿,怎么敢想当举人的夫人?”
一个穿秀才装的年轻人不屑地说。
这话一出口,周围的人都瞪大了眼睛,有人吐痰,有人鄙视地瞪他,还有人站出来骂他。
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笑声,
“说得好!”
“商人的女儿当然配不上高贵的举人夫人。
听说宫里的秦贵妃也是商人的女儿出身,她没嫁给陈举人,大概是陈举人看不上吧?
最后见到陈举人的夫人,娘娘也得低头磕头呢。”
茶楼里笑声一片,那秀才又气又尴尬,
“你、你肯定是温家的温知微,肯定是要为你们家说话!”
我悄悄转头一看,一个年轻人手里拿着扇子,轻轻扇着,根本没有在意。
“陈举人这么多年不务正业,从十五岁考到二十八岁,都是靠温家供着,婚事断了就断了,但这笔账得好好算算。”
他穿着华丽的衣服,戴着金冠,扇面上画的是梅花,一身富贵。
他转头看那秀才,说:
“陈举人这些年花了我温家三千六百两银子,你既然帮他说话,不如帮他把账结了。”
秀才的脸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一样,他穿得朴素,一看就不是有钱的主儿,
“胡说八道!
我怎么付得起这钱——”
我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“付不起钱,你还在这里打抱不平。”
我笑着说,
“其实,你才是最应该恨他的人。”
“陈举人这么多年吃香喝辣的,现在一走了之,这事儿不仅提醒了姑娘们,也让姑娘们的爹警惕了,以后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儿不会再有了。
陈举人不需要,你呢?”
秀才脸色苍白,温知微哈哈大笑,向我拱手行礼,
“公子好口才。”
我微微一笑,向他点头示意。
秀才气得不得了,说:
“我肯定能考取功名,娶个贤惠的老婆,纳个漂亮的小妾!
温家不过是些铜臭商人,怎么能和我相提并论!”
我想了想,问那穿黑衣的年轻人,
“你叫温知微?”
“东宫要举行小恩科了,不看出身,只看才能,有兴趣的话可以去试试。”
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我,
“你怎么知道?
难道太子真这么开明?”
我笑了笑,没回答他。
我让萧山玉跟我一起走,临走时轻轻拍了拍温知微的肩膀。
“温公子,三天之内,你能把这些消息传给该听的人吗?”
三天后,小恩科的消息就像一颗小水滴落入滚烫的锅油里。
“嘭”
的一声,街头巷尾的每个人都在激动地讨论着。
虽然叫做小恩科,但这次选上来的人并不是直接当官,而是先到詹事府里干活。
詹事府这地方,被大家叫做东宫小朝廷,意味着以后可能是太子的人马。
9
但太子离当皇上还早得很,皇上现在看起来也很有力气,估计还能活很久。
这么看,去小恩科好像不是很赚。
愿意花上十几年去帮太子的人并不多,来报名的也多半是年轻小伙子。
既然是东宫的考试,考题自然就由我来出。
我挥笔就是“士农工商”
四个字。
萧山玉问我,
“这是一道题?”
我摇摇头,
“不,是四道。”
题目是让他们在这四个里面挑一个,说说自己的看法。
不论你是什么来路,多大年纪,是男是女。
最后选中的人中,温知微站在最前面。
我对大家笑着说,
“既然来了,就都是东宫的人了。”
这些被选中的人我都挺满意,他们还年轻,经验不多,但个个精神抖擞,跃跃欲试。
都很听我指挥。
温知微是懂我想要什么样的人。
他们中间没有一个是大户人家出来的。
有的是农家孩子,有的是商人,还有的是贫寒出身。
我特意摆了一桌酒席,算是庆祝一下。
我坐在上座,萧山玉坐在我旁边,温知微坐在下面,抬头看着我。
今天高兴,我不小心多喝了几杯。
站起来的时候差点跌倒,萧山玉一把扶住我,
“殿下小心。”
我笑着对他点头,靠过去,下巴搁在他肩膀上,
“你扶我去换衣服。”
萧山玉耳朵一红,低声说,
“是。”
但我还是保持着最后一点清醒,把萧山玉关在门外。
等我搞定,洗了把脸。
就是动作大了点,不小心把脸盆弄翻了,水浇了自己一身。
“殿下?”
萧山玉的声音里带着点焦急,
“殿下没事吧?”
我摇摇头,费劲地拽着湿哒哒的衣服,粘在身上真难受,幸好屋里有干的。
“殿下?”
我把外衣脱了,然后是里面的长衫。
“殿下,小臣冒昧,这就进来了——”
长衫脱了后,我就只穿着内衣了。
我转过身,看到萧山玉站在我跟前。
我一抬手,把内衣也脱了。
“哟,你来了啊,等我换个衣服先。”
我有点儿醉意,顺手抓了件干净的衣服换上。
胸口的绷带幸好没湿透。
“我刚没听到你在说啥。”
我穿好衣服后,才转头看他。
10
“长宁,你这是咋了?”
萧山玉的表情挺古怪的。
他看起来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,脸红红的,身体还在颤抖。
“殿下、殿下——”
他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,说不出话来,只是胡乱指着地上的衣服。
我愣了一下,然后笑了。
“你也太计较了。
都是男人嘛,换衣服有啥好躲躲藏藏的。”
我热情地拉着他的手,
“他们还在等我们呢。”
萧山玉的手硬的像根木头,仿佛瞬间成了雕像,连走起路来都磕磕绊绊的。
“——殿下,你选那个人姓温的,是为啥啊?”
我回头问,
“你说啥?”
他脸上的红潮还没消,说话突然变得有点咄咄逼人。
他固执地盯着我,
“殿下,是不是因为他长得帅,又能说会道,才选他当恩科状元?”
我皱眉,
“长宁,这话不像你应该说的。”
他转过头,露出了一丝脆弱的脖子。
我叹了口气,放开了他的手。
他握紧拳头,又松开,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。
“长宁啊,我喜欢你,不是因为你出身萧家。”
其实我是这么想的,但表面上不能这么说。
“我欣赏你的胸怀。”
他咬着嘴唇不说话。
我轻声安慰他,
“不管东宫来多少人,总没有人能取代你的位置。”
他突然转头看我,声音有些激动,
“我、我不是这个意思!”
酒意又上来了,我就和气地笑了笑,
“君子以德为重,长宁,我最看重的就是你的这点,你是我最信任的大臣,要做好东宫的榜样啊。”
说完,我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宫殿,留下他独自站在那里。
温知微的眼神直勾勾地跟着我,直到我一屁股坐回椅子上,他的脑袋才没再随着我转。
我朝他招了招手,喊道:
“过来这边。”
他赶紧站起身,一步步沿着台阶走上来。
“殿下,我温知微能够有机会进东宫,真是感激不尽——”
我抬了抬手,打断他,
“这种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。”
他立马闭上了嘴,单膝跪下替我斟酒。
“那天第一次见到殿下,我失礼了,不知道殿下能不能给我个机会弥补?”
他问道。
我被他的话勾起了兴致,
“可以。”
他笑了笑,向内侍微微弯腰,
“麻烦您了。”
内侍没反应,直到我轻轻点头,他才叫人进来。
一会儿工夫,一群打扮得清秀的歌舞姬随着横笛和箫声慢慢进场。
11
“殿下,听说您喜欢江南的曲子,我也特喜欢水乡的舞蹈,今天特意带来给您看。”
我赞许地点点头,
“还不错,我偶尔也会出宫去听听曲子看看舞蹈,大多也是选这种类型的。”
我给他倒了杯酒,赞道:
“不愧是温家的才子。”
温知微虽然脸上没表现出来,但眼神里透出了抑制不住的自傲,他一饮而尽,说:
“殿下的这酒,跟我家里自酿的差不多——”
他突然停住了话头。
我微笑着问:
“怎么啦?难道是酒不合口味?
这可是温小姐亲自酿的,今年就这一坛哦。”
温知微双膝跪下,
“殿下恕罪!”
我语气温和,
“没事的,怎么了这是?”
他咬着牙,身体微微颤抖,
“我不该窥探殿下的喜好……”
我用扇子遮住他的嘴,阻止他继续说下去。
我叹了口气,然后用扇子慢慢抬他的下巴,
“温知微,你是个聪明人,但聪明要用在对的地方。
我喜欢什么,不喜欢什么,不是你该去猜测的。
你应该想的是,我想干什么。”
我直视着他的眼睛,
“你恨那个陈举人,那秀才欺负你的姐姐,我给你个机会。”
他的眼睛一眯,我收回扇子,他的目光还是牢牢锁定在我身上。
我挥了挥手,说:
“你先下去吧,想清楚了再来见我。”
我指了指酒壶,
“这酒就赏给你了。
你之前办事干得不错,未来——”
我露出一抹笑意,
“别让我失望了。”
温知微不自觉地微微弯下身子,看向我,脸上带着几分迷离,
“是,殿下,我……”
他已经不复刚进殿时的自信满满,但目光依然执着。
我点了点头,他似乎还想要说什么,萧山玉冷冷的声音打断了他,
“放肆。”
“温公子,既然来了东宫,就得懂规矩。”
萧山玉站在我面前,挡住了温知微的视线。
“退下。”
萧山玉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挨在我旁边坐下了,我逗他说:
“你终于肯进来啦。”
他对温知微只是冷淡地瞥了一眼,然后转过来对我笑了笑,说:
“既然殿下都开了这个口,说没人能和我相比,那我当然得帮殿下分担分担了。”
他挺直了背,把温知微挡得严严实实。
那晚上大家喝得很开心,直到深夜聚会才结束。
我问他要不要留下,他稍微转过头,说:
“殿下,我还是回去吧。”
我猜他家里可能有事,就说:
“行,我叫人送你。”
萧山玉好像想说点什么,但又咽回去了,咬着嘴唇,表情既像埋怨又像生气。
我转身说:
12
“得了,这么晚了,你就凑合一下,在我这儿过夜也不是第一次了,怎么今天突然这么讲究了?”
萧山玉的脸一下子就红了,说:
“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。”
第二天,我去给母后请安。
还没进殿门,就听到我娘在和皇后娘娘说悄悄话。
“这大概跟我一样,我也是十六七岁来的,那时候身体还挺壮实呢。”
母后叹了口气,说:
“要是真这样,那倒不用太担心了。”
我听不太懂她们在聊什么,就咳了一声,说:
“母后,娘,我来给您请安了。”
里面的说话声停了,我进去时,她们俩正端正坐着,一点看不出刚才闲聊的样子。
我行了个礼,把小恩科的事汇报了一遍,母后点点头,说:
“很好,你选的人,我相信你。
不过你大伯最近好像又闹事了。”
我点头,说:
“母后放心,我有办法对付。”
娘插嘴问:
“为什么要开小恩科?”
我把那天在茶楼遇到温知微的事说了一遍,娘和母后都叹了口气,说:
“这种没心没肺的负心人!
阿珏,你千万不能手软。”
母后看着我,说:
“阿珏,如果你是那个温家小姐——”
我笑了,说:
“母后也爱开玩笑。”
“我是太子,自然比温小姐更狠得下心。
那种没良心的人,哪怕中了状元也不懂怎么做官,砍了喂狗,也算是他最后的忠诚了。”
母后的脸色有点复杂,低声说:
“看来不用担心了——”
娘小声说:
“虽然不开窍,但喜欢杀人。”
母后瞪了娘一眼,她就立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。
我当她们只是在闲聊,随意应了几句就退下了。
内侍在外面等着我,见我出来,立刻递给我一封薛凌霄来的密信。
我看了一眼,冷笑着说:
“我的好表哥,真是连狗屎都要尝一尝咸淡。”
内侍愣了一下,我拍了拍自己的头,说:
“唉,最近经常出宫玩,学了不少粗话。”
我把密信扔给他,说:
“南方的叛乱,说到底还是之前水灾导致的灾民太多,百姓活不下去了才反的。
我让薛凌霄那小子放粮,又抓了反叛头子,眼看就要平息了。”
我停了停,说:
“偏偏我那表哥不知足——”
内侍小声问:
“殿下要不要见见陛下?
或者见见国公?”
我好奇地问:
“见什么?我又不知道表哥去哪儿了,薛凌霄只不过抓了个投机倒把的贼人。”
我看着窗外的烈日,说:
“希望表哥多吐点金银出来。
安抚流民,免掉赋税,得花不少钱呢,国库也不富裕。”
一个内侍匆匆走过来,说:
“殿下,温大人求见。”
我眼睛一亮,来得正是时候。
13
“嘿,温知微,你知不知道南方闹事那块有啥好吃的?”
温知微一愣,
“殿下问这干嘛?”
我乐了,
“给人家送鱼不如教会人家钓鱼嘛。
让那儿平静下来,关键是要让百姓们能活。
搞贸易什么的,你挺在行的,不是吗?”
温知微吭哧吭哧去忙活了,临走还塞给我他自己酿的松风酿。
“这是小臣亲自酿的,希望殿下能收下。”
我送他酒,他回赠酒,这忠诚表现得多么含蓄。
我派人去查查大伯家的老底,遇事得多备几个计划。
啥时候宰猪还没定,先掂量掂量它的斤两再说。
我最近经常召见温知微,偶尔还会设宴赏脸。
温知微书读得没萧山玉多,骑马射箭也没薛凌霄强,但他脑子灵活,赚钱这方面特有一套。
“殿下最近好像对温大人挺看重的嘛。”
萧山玉边帮我起草文件边随意说。
他今天笔锋犀利,我点头,
“有些事儿,他来办正合适。”
萧山玉抬头看我,
“啥事?”
我笑了,
“长宁,论文采你无人能比,但是说到挣钱——”
萧山玉不高兴地撅嘴,
“钱财这些俗物,殿下何必自降身份。”
我笑了,
“他当然比不上你,但现在国库是个啥状况你也清楚,账上紧巴巴的,我想干点啥都不行。”
萧山玉很快认同了我的说法,
“小臣明白了。”
他微微一笑,容光焕发,
“等凌霄回来,他也一定能理解殿下的良苦用心。”
他好像突然想起来,
“他好像是三天后回京城。”
我惊讶又感慨,
“以前你们关系一般,他这一走大半年,看来你还是想他的。”
萧山玉不搭话,却说,
“那天,也得让温大人一起迎接。”
我点头,
“行。”
温知微挺机灵的,
“殿下不用担心,那天小臣一定安排得妥妥的。”
于是薛凌霄回来那天,迎接他的场面特别壮观。
漂亮的宫女们帮他卸下铠甲,内侍们端上金银珠宝,温知微亲自扶着薛凌霄,
“薛大人,殿下经常提起您,特别关心您,所以派小臣来迎接。”
薛凌霄冷冷地看着他,
“你是谁?殿下呢?”
温知微笑容不变,
“小臣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角色。”
薛凌霄推开他,温知微差点跌倒,勉强站稳。
薛凌霄几步走到我跟前跪下,
“臣回来了!
不负殿下所托。”
我亲手扶他起来,薛凌霄好像长高了,皮肤变黑了,但还是那么急性子。
14
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,听他迫不及待地报告一路上的见闻。
萧山玉通常会在这种时候说他忘了规矩,但今天他只是微笑看着。
最后,薛凌霄的话终于说完了。
他亲昵地拿出我给他的荷包,
“殿下给的东西,我天天带在身边。”
温知微正好端茶过来,被薛凌霄一碰,不小心洒了一半茶水在上面。
薛凌霄大叫一声,跳起来抓住温知微的衣领,
“你是故意的吧!”
我赶紧制止,
“够了!凌霄,刚才没来得及介绍,这是孤的新宠温知微,和你一样,都是孤的得力助手,赶紧放开他!”
薛凌霄眼睛瞪得老大,手却慢慢松开了。
温知微脸憋得通红,也不敢说话,只是委屈地看了我一眼。
萧山玉声音冷冷的,
“是啊,殿下这段时间特别看重温大人,你要是伤害了他,殿下不知道得多心疼。”
我听着他语气不太对,但是转头一看,萧山玉依旧举止优雅,甚至还对我温柔一笑,和平时没什么两样。
薛凌霄对着萧山玉就是一通抱怨:
“你这是干嘛呢!
我就离开了九个月,连我身边的人你都看不好——”
萧山玉脸色紧绷着,回道:
“殿下要搞个什么小恩科,我能有啥招啊。”
温知微一脸惊恐,声音都带着哭腔,
“薛大人、萧大人,是不是看不上我这个小人物?
我出身低微,知道自己不配服侍殿下,只希望殿下别怪两位大人。”
我眉头一皱,
“谁说你不配了?
我选了你,你就别自降身价了。”
温知微听了这话,脸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,
“是,是我想多了。”
我招了招手,
“来,让我瞧瞧你脖子上的伤。”
他轻声对薛凌霄说,
“薛大人,麻烦你让一下。”
薛凌霄的眼神里都带着杀气。
萧山玉突然插话,
“薛大人在外面平乱,受了不少伤。
温大人,你脖子要是真不舒服,还是让御医来看看吧。”
我转向萧山玉,
“长宁,还是你最懂我。”
我亲自走到薛凌霄身边,安抚道,
“行了行了,这点小事不值得生气。
你看这个香包都旧了,也该换一个新的了。”
他眼睛里闪烁着期待,
“殿下真的这样想?”
我拉着他的手,
“我什么时候骗过你?
今天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欢迎宴,自然一切都以你为主。
长宁说得对,你这段时间在外面辛苦了。
对了,长宁,”
我吩咐道,
“你对宫里熟,找个御医来给知微看看。”
萧山玉风度翩翩地回答,
“已经派人去请了。”
我另一边拉着他,
“别看长宁嘴硬,他心里也是盼着你回来呢。”
薛凌霄满脸怀疑,萧山玉接着说,
“我们和殿下的情谊,怎么可能因为身外之物而改变?”
我觉得萧山玉已经过了那个听不懂人话的阶段,现在他说的每句话都能说到我心坎里。
我紧紧握了握他的手,他淡淡一笑,脸上光彩照人。
我的心突然跳得不规律起来,像是被小鹿踢了一下。
我觉得我可能不能再熬夜骑马了。
我转过头对温知微说,
15
“你好好养伤,今天就别乱动了,等伤好了再来吧。”
薛凌霄突然露出一丝微笑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,
“——聪明反被聪明误。”
他和萧山玉交换了一个眼神,然后分别站在我身后的左右,
“殿下请。”
我轻快地走在前面。
薛凌霄这次让我表哥吐了不少钱,还找到了国公府里的几条秘密财路,确实是立了大功。
我在东宫为他单独设了一席,外面热闹非凡,里面却只有我们几个亲近的。
薛凌霄这才说起要把我表哥押回京城的事,估计明天我大伯父就要大闹一场了。
我冷笑,
“他敢。”
我还想说什么。
“皇后娘娘到!”
我母后和娘亲一前一后笑着走进来,
“凌霄,你回来了。”
我们三个赶忙起身行礼。
母后笑着让我们不必多礼,
“一转眼,长宁你们都长大了,现在也是风度翩翩的公子,有没有心仪的姑娘啊?”
我娘在一旁打趣,
“如果有喜欢的,要快点说出来,今天娘娘心情好,说不定就赐婚了呢。”
薛凌霄惊得脸色都变了,
“赐、赐婚?”
萧山玉脸色凝重,
“这话……娘娘怎么突然说起?”
母后一笑,
“年轻人爱慕异性是天性,本宫也是过来人,娶妻是大事,自然要选自己喜欢的。”
她看了我一眼,
“珏儿呢?想要个什么样的太子妃?”
我神态自若,
“未来的太子妃,我希望她端庄、文雅,能写一手好文章。”
萧山玉脸微微一红,露出一丝矜持的笑容。
“但性格也要活泼,会骑马、喜欢射箭。”
薛凌霄举起酒杯,笑得轻松愉快。
“更要懂得看账本,懂得开源节流,懂得管理内务府和后宫。”
温知微走进殿内,虽然有些喘息,但眼睛里满是光芒。
我说完了,整个大殿一片寂静。
母后轻轻咳了一下,
“你想得倒是很美。”
她终于忍不住,挖苦道:
“哪家姑娘能符合你的要求?
我看你是想找个仙女吧。”
我郑重其事,
“那就找个像母后这样的仙女好了。”
她咬牙切齿地点了点我的额头,旁边的宫女们都偷偷笑了起来。
秦贵妃快嘴,
“珏儿,你这些条件,你娘我一条都达不到呢!”
我理直气壮,
“娘美啊!”
我笑着说,
“说到底,只要对眼,让人喜欢就够了。
其他的都无所谓。”
母后笑够了,意味深长地看着我,
16
“性别呢?也不重要?”
“哐当!”
薛凌霄手里的杯子落在地上,摔得粉碎。
好久不见薛凌霄了,东宫那顿酒席后。
萧山玉跟我说,
“听说他最近不太舒服。”
还派了人去慰问。
我有点担心,问,
“不会是得了什么流行病吧?”
毕竟以前薛凌霄健壮得很,从没见他生过病。
萧山玉停了停,说,
“应该不是什么大病,没听说薛家请御医。”
我想了一会,笑了,
“嗨,反正过些日子就是秋猎了,就算他病了也会爬起来的。”
秋猎是武将们露脸的好机会。
果然,大队人马向猎场进发的时候,薛凌霄出现了。
但他看起来没精打采的,甚至跟我行礼时还避开我的眼神。
我关心地问,
“一场小病,怎么连精神都没了?”
薛凌霄眼睛下边有黑眼圈,眼神躲闪,
“殿下关心,感激不尽。”
这不是他平时的风格。
薛凌霄看着我,似乎有话想说。
我鼓励他,君臣之间应该坦诚,这样才能建立健康的关系。
但他支吾了半天,啥也没说出来,突然就跑了。
这家伙是不是病得不轻?
我想了想,还是派了个御医去瞧瞧。
萧山玉和温知微过来问好,我交代了几句就让他们去骑马,不用跟着我。
我骑射不错,但对秋猎没什么追求。
猎物多少对我来说没啥意义,我又何必多杀生呢?
一声长哨,大家骑马冲进了森林。
秋猎一般持续一天一夜,谁猎到的最多谁赢。
我爹最喜欢这种比赛。
有经验的武将晚上能猎到最多。
我打了几只山鸡,就不想打了。
干脆坐下来看云彩变化。
身后传来咚的一声,我没回头,
“不是躲我吗?”
薛凌霄垂头丧气地走出来,
“殿下好耳力。”
我叹了口气,
“长宁和知微的骑射都不如我,也就你能追上我。”
薛凌霄犹豫着坐在我身边,我笑,
“身体还行?”
他避开目光,
“殿下总是爱逗我。”
他现在已经有了年轻人的样子。
侧脸看去,薛凌霄鼻梁挺直,睫毛微卷,看起来很有魅力。
黄昏的光照在他脸上,让他的皮肤显得特别光滑。
天色渐暗,他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,像被蜜蜂蛰了一样跳起来。
17
“殿、殿下要在这里过夜?
臣、臣来守夜!”
我冷眼看着他急忙生火、烤猎物、用自己带的调料,才吃了一口。
“手艺不错。”
我评价道。
然后告诉他,
“那你就守夜吧,我要睡了。”
薛凌霄的表情立刻塌了下来,
“哦。”
这人。
说要守夜的是他,不想守的还是他。
我叹了口气。
谁让我是明君呢。
“算了。”
我说,
“你就陪孤一起睡吧。”
薛凌霄急匆匆地贴着我坐下,好像生怕我会改变主意似的。
“殿下,您真是太宽容了!”
他兴奋地说。
我没心情管他,就和他一起躺下,仰望着满天的星星。
“殿下——”
他的声音低沉沙哑,
“您有没有怀疑过自己?”
我想了一会儿。
“没有。”
我坚定地回答。
“我一出生就是皇室的骄傲,命中注定要成为东宫太子,未来肯定能成为流芳百世的君主。”
我的声音坚定有力,但薛凌霄却意外地沉默了。
“殿下——”
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地问,
“您打算成婚吗?”
“那当然。”
我觉得这个问题挺奇怪的。
“难道您就不想要那种温柔乡的感觉?”
薛凌霄沉默了很久。
等我转头看过去,他已经合上了眼睛。
真是对牛弹琴,我本来还想问问这些天的情况,为什么他一直在躲避我。
他真是没心没肺。
我也就闭上了眼睛,不知不觉中就到了早晨。
我是被热醒的。
薛凌霄像个火炉一样,睡姿也很糟糕。
他手脚并用地缠在我身上,就像藤蔓缠绕着大树一样。
而且那藤蔓硬邦邦的。
“薛凌霄,醒醒!”
我努力挣脱他的缠绕,
“喂,这是你的匕首吗?
硌着我了!”
我努力伸手去摸那硬邦邦抵着我的东西,抬头就看到薛凌霄惊慌失措的脸。
“殿下——阿珏——”
他像着火一样躲开我的手,
“不、不行——”
我有点生气,
“到底是什么东西!
难道我还不能看吗!”
“是——是——”
薛凌霄闭上眼睛,
18
“是玉柱!”
啥?
我努力想了想,突然想起了那首十八摸。
“——摸一个奴家软酥腰,摸一个郎君玉柱硬又长——”
玉柱。
那个我没有的东西。
薛凌霄一脸痛苦,
“殿下,臣、臣也是最近才发现的,我、我——是断袖。”
我没说话。
薛凌霄以为我生气了,其实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我没有那个玉柱。
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我都没听,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疑惑和恐慌中。
怎么可能。
怎么可能臣子有的东西我没有?
难道我不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、最独一无二的东宫太子、最无可替代的姬珏吗?
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
早上,气氛特别的尴尬。
薛凌霄默默地啃着柳条,我则用手捧起清水洗了洗脸。
他斜了我一眼,然后往树林里走了几大步,解下了自己的腰带。
“你这是干嘛呢?”
我好奇地问。
薛凌霄转过头,声音低沉地说:
“我,我得解决一下。”
“就站着?”
我更好奇了。
“是啊,就,就这样...”
他突然停住了。
他脸上像是闪过了很多情绪,但最后停留在了茫然。
我试着在他眼前挥手。
一点反应都没有。
他好像完全定住了。
我也没再管他,自己整理起来。
我把睡乱的头冠取下来,长发披在肩上,简单梳了梳,然后又用紫金冠固定好。
我一回头,薛凌霄已经满脸红得像要滴血。
“咋了?”
我问,
“是不是又发烧了?
你看你的脸多红。”
他突然跪了下来。
“我,我以前,对不起,不是!
以后我——”
他说得结结巴巴,我也听不下去了。
“行了,咱们走吧。”
我又骑上了马,薛凌霄在我后面,眼睛发亮,好像能把我盯穿。
昨晚过后,他看起来精神焕发,恢复了那股逗狗惹鸡的精神。
等萧山玉和温知微带着猎物和我们会合时,他先嘲笑萧山玉猎物少,然后又讥笑温知微猎物小。
“嘴上说得好听,其实就是个花言巧语的人,擅长哄骗殿下。”
萧山玉和他相处久了,自然不会在意。
温知微淡淡一笑,说:
“那又怎样。”
他对薛凌霄笑了笑,
“殿下以前说过,最喜欢我口齿伶俐。”
薛凌霄立刻来了精神,跟他辩论起来。
19
倒是萧山玉走过来,帮我整理了下衣服,又理了理头发。
“我不太会骑射,这些猎物,就当给殿下添点乐子。”
他温柔地说,一边把自己猎的猎物放到我面前,算作是我的收获。
“没必要这样吧。”
我笑着说,随手帮他整理领子,
“这一夜你也累了,你不会骑射,我也不会怪你的。”
萧山玉微笑,
“只是想帮殿下分担些罢了。”
背后的吵闹声突然停了,薛凌霄和温知微两人都带着不满看着萧山玉,一动不动。
“这真是鹬蚌相争,渔翁得利。”
“原来他才是算计最深的。”
他们小声嘀咕,可萧山玉却像他名字一样,稳如泰山。
最后宣布成绩,没想到第一竟然是我那个刚从牢里出来的大表哥。
看他那笨手笨脚的样子,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,肯定不是他自己打的猎物。
不过他还是及时向我挑衅。
“连骑射都比不过我,该不会——”
他那小眼睛转来转去。
“太放肆了!”
“简直是瞎扯!”
萧山玉和薛凌霄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怒吼。
我向他们打了个手势,让他们先别激动,
“大表哥,你瞧见那匹骆驼了没?”
大表哥眯起眼睛,四处张望,
“骆驼?哪有骆驼?”
我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,
“哎呀,看来是我看错了,那明明是大表哥你骑的马。”
温知微忍不住笑出声来,
“怎么会是殿下看错了呢,国公世子的分量可真是——重得跟泰山一样啊。”
周围的大臣们也都偷偷笑了起来。
我让温知微去跟大表哥斗嘴,自己则从容不迫地给我父皇行礼,
“父皇万福。”
他乐呵呵地开始跟我炫耀他的猎物。
我一边听着父皇的话,一边分了一半心思留意母后。
她眉头紧锁,似乎在听茹姑姑说什么。
我心里一紧。
内侍忠心耿耿地向我报告,
“殿下,茹姑姑家里最近有些鬼鬼祟祟的人来打探消息,可能是国公府派来的。”
我不动声色地问,
“哦?他们在打探什么?”
内侍的声音压得很低,
“他们打听的是茹姑姑的儿子的事。”
茹姑姑的儿子,也就是比我大十天的茹凌,我的干兄弟。
父皇还在滔滔不绝地讲,我静下心来,笑着夸道:
“父皇您身体强壮,真是让儿臣佩服。”
父皇哈哈大笑。
笑完,他又示意我走近。
20
父皇的表情带着些怀念,也有些无奈:
“父皇我已经老了。”
我安慰道:
“父皇您还那么年轻。”
他看着我:
“你已经长大了,看起来比父皇当年还要稳重。”
我正要行礼,他拉住了我。
父皇的手虽然温暖,但没什么力道:
“父皇很庆幸,可以早点摆脱这些束缚。”
我沉默不语,过了一会儿才慢慢退下。
萧山玉走了过来,试探着问:
“殿下?”
我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,
“长宁啊。”
“你准备好了吗?”
萧山玉紧盯着我,我向他点点头。
他也郑重起来,
“臣只听殿下的吩咐。”
三天后,父皇要退位的消息震动了朝廷,国公府更是气得跳脚。
但这无法阻止萧太傅带领的大臣们一致同意。
多年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,我登基的事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。
登基前五天要进行祭天仪式,去奉先祠的路上要经过一条河。
我坐在高高的轿子里,对于突然冲出来的人群并不意外,甚至他们把我的马车推下水也没让我吃惊。
周围都是一些心怀不轨的人,想要让我当众出丑——甚至揭露一些秘密。
但和他们想的不一样,当我在水里睁开眼睛时,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。
是温知微。
温家以河道起家,个个都擅长水性。
他像鱼儿一样灵活地带着我游动,偷偷穿过隐秘的水道,避开人群上岸,正好在岸边有一间事先准备好的屋子。
“殿下真是料事如神。”
他笑着说,
“国公府真是荒谬,居然以为殿下是女人——”
我脱下了湿透的外衣,对他微笑,
“我说过的话。”
“那就免了。”
温知微愣住了。
我在屏风后面换好衣服,光着脚慢慢走向他。
伸出手,轻轻点在他的嘴唇上。
他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,仿佛我的手指有什么魔法。
我微微一笑,
“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。”
温知微终于回过神来,他低头恭敬地拿起鞋子,
“是——”
“你是我的人,这点不用我提醒吧?”
温知微抬起头。
21
他的眼神里有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,
“微臣不敢忘记,这一生都属于殿下。”
我轻声说,
“很好。”
然后抬起脚,
“给我穿上鞋吧。”
那天我当上了皇帝,突然之间来了大姨妈。
我妈一拍脑袋,恍然大悟地说:
“哎呀,珏儿,你是个女孩子啊。”
我妈挺淡定地拍拍自己的胸脯,说:
“幸好你已经登基了。”
茹阿姨赶紧慌慌张张地给我拿衣服换。
旁边的侍从低声告诉我说:
“庆国公府现在被包围了,就等您一句话呢。”
我点了点头,说:
“抄家吧。”
我居然是个女生。
虽然吃惊,但仔细一想,我发现我其实和以前没什么两样。
我还是那个姬珏。
皇族唯一的继承人,东宫的骄傲,现在更是即将成为一代名君的姬珏。
是男是女,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。
我问我妈:
“这么多年来提心吊胆的,你有没有过后悔?”
她笑了笑,说:
“你早就是我的女儿了。”
我问我老爸,现在的太上皇,他知道不,或者有没有一点点的怀疑?
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。
“就算你是女儿,你也是我唯一的孩子,皇位继承这件事,除了你,我也不会放心交给别人。”
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,说:
“我养你这么大,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?”
我深吸了一口气。
“老爸,其实是我妈和我妈一起把我带大的。”
“你不是每天都在玩吗?”
“你一年能见我几次?”
“看戏的时间都比我见你多。”
我爸愣住了。
然后他撇了撇嘴,说:
“反正你现在坐上这个位置了。”
太上皇高兴地叫侍从,说:
“快去把那几个新来的小歌手叫来,昨天那出戏——”
我默默地行了礼,退了出去。
新皇帝一登基,第一件事就是要开恩科。
很多书生都盼星星盼月亮的。
上次的小恩科不限制出身,不限制性别,好像太随意了。
“应该正正经经地开个科举!”
茶楼里大家都在讨论,我只是和萧山玉笑笑。
“不见兔子不撒鹰,这帮书生也太会算计了。”
萧山玉问我:
“陛下真的不打算再开个恩科吗?”
我含笑看着他:
“萧太傅最近没让你捎话吗?”
他脸稍微红了红:
22
“我爷爷也是为了陛下着想。”
我叹了口气:
“是啊,在东宫的时候还能小打小闹,但如果真的不限制出身开恩科,那些世家大族肯定不高兴。”
我笑了笑:
“可是我也不愿意那么做。”
我站起身往外走,萧山玉默默地跟在我后面。
“但是我也不希望你为难。
长宁,你回去跟萧太傅说,这次我打算恩荫。”
“每个世家都可以推荐三个年轻人,我来亲自挑选,然后让他们当官。”
萧山玉顺从地说:
“是。”
他抬起头,眼中闪过一丝光芒,说:
“这样的话,我想我爷爷应该会同意发表那篇文章。”
我点了点头。
萧山玉的《授天》。
“皇帝,是天命所授,承担天的责任,代表天管理人民。
他的身体和天一样,他的德行和地相配,虽然外表可能不同,但道理是一样的。”
大概意思就是说皇帝是天子,天子可以是任何样子。
性别,自然也可以是男是女。
嘿,让我来重新搞搞这个剧本。
我刚刚上位一年,薛凌霄又跟着他哥哥去了边疆那边。
这次他带了那匹我给他的小黑马,现在已经长得挺壮的了,陪他有好几年。
“咱们一定要完好无损地回来啊。”
我跟她说。
周围的人都走了以后,薛凌霄还是弯着一只膝盖在地上。
“皇上,我想从您这儿要点东西。”
我笑着,稍微低下头,轻轻地在他的额头亲了一下。
薛凌霄的身体微微抖动,新的香囊就在他手里了。
我轻声说,
“这个香囊,是用我自己的旧衣服做的。”
薛凌霄呼吸声重了起来,应了声,
“是的。”
他小心翼翼地把香囊贴在胸口收好。
“皇上,等我来。”
他依依不舍地走了。
出发那天,我站在城墙上,看着他一直回头。
萧山玉的声音里带着点酸味,
“他肯定舍不得皇上。”
我笑着说,
“现在你也开始撒娇了。”
我爸爸算不上是个好皇帝,留了些烂摊子给我,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。
我通过各行各业选拔的人才现在都能去他们该去的地方了。
我还专门设立了一个市舶司,让温知微来负责。
“知微,你说钱在哪里?”
我问他。
他没有说话,只是微笑着用手指沾了茶水,在桌面上写了一个“萧”
字。
23
我点点头,
“你明白我的想法。”
“世家们的财富是几代人积累的,我的国库却只是账面上的数字。”
我轻蔑地哼了一声,
“我大伯父家抄出来的银子都快够两年的税了,真的是每个人都比皇上有钱。”
我想了想,
“给他们一个花钱的借口吧,你脑子灵活,吃的、玩的、新鲜的东西,我允许你用我的名义去做生意,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把银子拿出来。”
温知微眼睛一亮,听到后面已经忍不住兴奋起来了,
“皇上真是太英明了!
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做好的!”
我叹了口气,
“萧太傅带着世家助我登基,现在还不能对他们怎么样。”
我拍了拍温知微的肩膀,
“我能依靠的,终究还是你啊。”
他低头说,
“我怎么比得上萧大人他们,他天天陪在皇上身边,在宫里过夜的次数比我多多了。”
我笑着说,
“那今天你也在崇政殿的偏殿睡吧。”
他嗔怪地说,
“我还要替皇上干活,哪里比得上萧大人那么轻松。”
我叹气,
“这么不吃软不吃硬的,那陪皇上吃个饭总可以吧。”
温知微眼睛一亮,
“谢皇上。”
“今天刚好我带了家里刚做的小点心,也请皇上尝尝。”
内侍悄悄地过来,
“萧大人来了。”
温知微跟没听见一样,
“皇上,试试看这个吧。”
他的眼睛弯成月牙,
“可是我亲手做的哦。”
唉,臣子们都这么黏人,皇上也很头疼啊。
点心真的挺好吃的。
薛凌霄那场仗,好家伙,打了整整三年。
起初磨磨唧唧,后来突然像是开了挂。
温知微掌舵市舶司,吃喝玩乐样样领先全国。
运河一发展,商贩们跟春天的竹笋似的,噌噌往外冒。
那些世家大族,更是买奢侈品、吃穿都觉得自己特有面儿,这不正好给我提供了滚滚财源。
我大手一挥,这些钱就当军饷分下去了,还宣布个政策:商人自己送物资去边疆,可以直接抵税。
直到把胡人打得退了五百里,薛凌霄这才收兵。
「知微,下一步怎么走?」
我轻轻点头,
「听说胡人的奶啊、马啊、牛啊,都比我们的好。」
温知微递上互市文书,
「虽然降书已收,但我知道陛下心里还有别的打算。」
我点头,
「慢慢来,教化胡人吧。」
脸上露出一丝怀旧,
「凌霄要回来了,这才叫喜事。」
温知微表情突然僵了一下。
24
内侍轻声报,
「萧大人到了。」
温知微立马,
「快请进来!」
萧山玉缓缓走进来。
听到薛凌霄要回来的消息,他果然笑了。
「太好了,陛下肯定特想薛将军。」
温知微一副见了鬼的表情,
「太好了?」
看到我和萧山玉都愣住了,他才意识到什么,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,
「陛下对薛将军一直特别关心,薛将军赶在陛下生日前回来,也是情理之中。」
萧山玉随口问,
「需要臣准备点什么吗?」
我笑了,
「这次嘛——不劳你费心了。」
我的生辰礼,必须是薛凌霄亲手给我。
这几年,他寄回来的信能铺满他回家的路。
所以,他单独回京我一点也不惊讶。
他又在我面前单膝跪下,跟离别时一样。
「陛下,臣回来了。」
脸上多了风霜,眼神里透着坚定,声音还是那么开朗。
他从怀里掏出我送他的香囊,
「每次生死关头,都是陛下的保佑让我安然无恙。」
我轻声问,
「真的一点伤都没受?」
他沉默了。
我让他站起来。
薛凌霄声音沙哑,
「心里想着陛下,所以不敢受伤。」
我慢慢走到他面前,轻轻拉开他的衣襟。
「我来帮你检查一下。」
宫人都出去了,所以只有我能听到薛凌霄沉重的呼吸和压抑的呻吟。
「陛下——」
他因为激动而全身颤抖,死命咬着嘴唇,
「臣快忍不住了——」
我轻轻踢他一下,
「难道还要等我来动?」
薛凌霄的衣服被扔在寝殿外,他身下的紫玉床几乎被摇到桌子边。
「陛下——阿珏——」
薛凌霄嘴里乱叫着,喘着粗气。
「想你想得快疯了——」
我搂着他的脖子,
「还有一整夜呢。」
「别这么快就认输。」
薛凌霄凑过来吻我,
「是。」
「臣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。」
「陛下,祝您万寿无疆。」
夜幕降临,我的生辰派对总算告一段落,本就疲惫的身体更是酸痛不已。
25
母后的目光透露出深深的含义。
「听说薛将军昨天回来了?」
她问。
我从容地回答,
「没错,他提前来给我庆生。」
母后抿了口茶,
「重要的是平均分配,而不是稀少。」
我点头表示理解,
「母后大可放心,我明白。」
她放下茶杯,
「这些年你处理事情颇有几分超脱,关于皇室的流言也从未停歇。
如果不是长宁,那些议论也不会这么快就偃旗息鼓。」
我凝视着窗外的月光,
「我说过,长宁在我心里的位置,谁也比不上。」
但是人心不足。
除了萧山玉这个人,我的欲望并未因此而满足。
今天萧山玉在宫中过夜。
平时他留宿时,总会与我下棋,或者弹琴、聊天,然后各自安歇。
但今夜,到了就寝的时间,萧山玉却没有离开。
他随意拨弄着棋子。
棋子清脆的碰撞声在宁静中显得格外清晰。
我没有催促,就这么静静地等着。
「——为什么我不行?」
萧山玉的声音低沉却有力,
「我会把萧家的一切交给你,你要什么,我都会竭尽所能为你做到——」
「为什么我就是不行呢?」
他的脸色有些苍白,但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。
「我是最早来的,我对你的爱慕也最深——」
我慢慢靠近他,
「再说一遍。」
萧山玉的声音压抑,
「我会把——」
「不是这句。」
我注视着他的眼睛,那里只有我的倒影。
他的脸颊渐渐恢复了血色,甚至显得有些害羞,
「——我倾心于陛下。」
「再说一遍。」
萧山玉低声道,
「我倾慕于阿珏。」
我轻柔地吻上他的唇,
「好。」
「那我就欣然接受了。」
他的声音充满了深情,
「什么都愿意。」
我轻咬他的肩膀,
「小心点。」
我的动作与话语并不一致,有些粗暴,
「陛下不能抛弃我。」
尽管语气软弱,但他的动作却异常坚定。
26
「因为在我心中,只有陛下一人。」
「只要是为了陛下,我愿意付出一切。」
我这么想着,同时被他紧紧拥抱着,感受着他的呼吸,一滴泪悄然滑落在我裸露的背上。
阿娘悄悄地问我,薛凌霄和萧山玉这俩人有什么不一样。
我琢磨了那么一下。
然后我就让人送了几个绝育的美男子过去。
他们不可能再有子嗣,但其他方面的功能都还能正常用。
我让阿娘自己去感受这差别,温知微挺会心的,问我要不要多准备几个后备的。
我想了想,说:
“行吧,派人悄悄去后宫问娘娘们的意见。”
他答应了,随口说了句:
“能接近心爱的人,就算把绝育的药喝下去,也会觉得甜。”
我笑了笑,说:
“如果真喜欢你,怎么可能让你去吃药呢?”
他一脸委屈地看着我,沉默了。
我正经地告诉他:
“你年轻着呢,可别老想着断子绝孙的事。”
他不服气地说:
“也没人在乎啊。”
我笑着告诉他:
“今天就是你的大寿,朕怎么可能忘记?
早就给你准备了礼物。”
温知微先是惊讶,然后又半信半疑地说:
“陛下可别随便拿个东西来敷衍我。”
我叫来了侍从,问:
“马车准备好了吗?”
温知微一脸好奇,笑着说:
“陛下真的这么上心啊?”
他扶着我上了马车,马车走了一小段就停了。
我让他下车去看,
“温园?”
他不解地望着山庄门口的石碑。
我跟他说:
“是啊,今天是你生日,想来想去,也没什么好送你的。
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,你扇面上画的梅花。”
“这庄园没啥特别的,就是有梅花特别美,就当是你的生日礼物吧。”
温知微已经彻底愣住了。
我轻声说:
“你不喜欢在宫里过生日,那朕就在这给你过,就我们俩,没有旁人。”
他别扭地说:
“宫里,就怕有人来搅和。”
我笑着说:
“今天是你的生日,你说了算。”
“你经常给朕酿酒,今天也尝尝朕为你酿的酒。”
我们从暖阁往外看,梅花像血一样红,空气中弥漫着梅花的香气。
我与温知微亲密地聊着天,交换着窃窃私语和那冷冽的酒。
他喝得有点醉了,问我:
“陛下,我在你的心里——”
我翻身压在他身上,温柔而坚定地说:
“到现在你还不懂吗?”
他全身颤抖,喉咙里发出的呜咽声既可爱又可怜。
27
我轻咬着他的耳朵,慢慢地说:
“我第一眼看见你,就爱上你了。”
“真的很想得到你。”
我陶醉其中,缓缓说道,
“温知微,你是我的。”
他眼神迷离,
“我是——”
“——一辈子的。”
嘿,我猜大家都知道我这点事儿了,半遮半掩的。
与其说没人敢说啥,倒不如说有人比我更急着撇清关系。
“老天爷安排的,皇上愿意扮女人,有啥大不了?”
“连菩萨都是女的,你有啥好怀疑的?”
不知打哪冒出来这风声,说有人照我的样子刻菩萨,听说还挺灵的。
至于到底是不是真照我刻的,那我就不得而知了。
我猜可能是温知微在背后搞鬼。
随他便吧。
“皇上,您身体应该没事了吧。”
我点了点头,让太医退下去。
等宫里人又端药来的时候,我说,
“今儿起,这药就不喝了。”
他低声应了一声,
“是。”
然后又说,
“萧大人还在那等着呢。”
我笑了笑,
“我自己去找他。”
我对谁都挺公平,谁都觉得我对他们好。
薛凌霄靠在我怀里,问:
“是不是最喜欢我?”
我大方地点了点头,
“当然了。”
我和温知微一块儿游湖,他拉着我的手,
“不许和别人一起来这儿。”
我靠在他身上,
“我只想和你一起来。”
不过,和萧山玉在一块儿时,他从来不问这些。
有时我也好奇,他只是笑着,
“阿珏不是说过吗,没人能越过我的位子。”
那笑里头带着自信,又有点儿不太稳。
我从后面抱住他的腰,
“有你在真好。”
过了一会儿,我轻声说,
“长宁,我怀孕了。”
他猛地转过身,一把抱住我,
“真的?”
他脸上的高兴和慌乱藏都藏不住,又问了一次,
“真的?”
“是。”
我笑着说,
“太医说我身体能怀了,我就不吃药了。”
自从我登基,就一直推动对妇女的医术发展。
明明一半人都是女的,御医里却没一半女的。
去年一年,我一直在为怀孕做准备,运动啊,饮食啊。
28
“我想让你第一个知道。”
我贴着他笑着说。
萧山玉高兴得不得了,
“肯定是咱俩的孩子!
肯定是!”
我点了点头,
“当然了。”
反正孩子也会叫他爹,怎么能不算他的孩子呢。
母后和阿娘私下问我,到底是谁这么好运。
我两手一摊,
“那阵子他们仨轮流来的,我也搞不清。”
她们俩的表情都有点复杂,但又好像松了口气。
薛凌霄挺不屑的,
“肯定我的。
就凭他们,怎么可能?”
他得意洋洋地抱着我,
“以后我教她骑马打猎,薛家以后就交给她了。”
温知微啥表情也没有。
出门直接撞柱子上了,然后自言自语,
“——真不是梦?”
我被他逗乐了。
“我们有孩子了。”
我柔声说,
“你不高兴吗?”
他激动得都快哭了。
孩子是软肋。
但对皇上来说,不该有弱点。
我和其他人不一样。
所以,我绝不会让他们用孩子来威胁我。
这孩子,肯定是他们中的一个。
他们背后的家族在猜忌、怀疑,又不敢全押。
这就是我要的平衡。
生了一对完美的小男孩和小女孩,男孩子和女孩子都特别好看。
小丫头长得结实,整天蹦蹦跳跳的,小子就比较内向,不怎么爱说话。
时间一晃就过去了,三十年好像就那么一瞬间,小丫头接过了我的位置,坐上了那个位置。
有个专门写历史的家伙要记下我的传奇故事,但是他也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写,就跑来问我。
我想了想,然后告诉他:
“你就照这样写——”
“我当上皇帝的那天,正好来了个好日子。”
“天空中出现了晚霞,好像一条龙在天上飞。”
“这是个好预兆,大大的好预兆!”
(结束)